她的這句話是說給外面偷聽的那個人的。

從楚雲怡帶進來道現在時間也過去了許多，此時再將她留在這裏，肯定不妥，也會引起外面候著的人的懷疑，所以何月英才這麽一說。

她的話音才落，楚雲笙立即上前就要帶楚雲怡出去，卻被楚雲怡叫住，她道：“你是誰？”

你是誰？

又是這三個字。

而這一次說出這三個字的卻不是何容。

然而，不管是楚雲怡還是何容，他們兩個應該是這世上除了蘇景鑠之外能第一眼就能察覺到楚雲笙的易容的。

即便是不能確定，但卻實實在在的引起了他們的註意。

這讓楚雲笙十分的氣餒，她實在是想不到自己到底有哪裏露出了破綻，然而事實證明，看出一個人的偽裝，不一定需要等到他露出破綻，而是一種直覺。

是對一個人愛入骨髓或者恨入骨髓，那種根深蒂固的印象和感覺，即便是換了任何面容，即便是換了任何一種身份，即便是再精妙的易容術，只要那軀殼裏還裝著那一個靈魂，就能讓人產生異樣的感覺。

如果是楚雲怡突然說出這三個字的話，楚雲笙也許還有一些慌亂，但是在楚雲怡踏進這屋子，看到楚雲笙第一眼的時候，那疑惑的眼神就已經讓楚雲笙捕捉到了。

所以，楚雲笙一開始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此時，即便是面對楚雲怡的質疑，她的面色依然從容自如，在迎著楚雲怡那近乎苛刻的目光的時候，楚雲笙的眼底裏甚至還掛著從容的，得體的笑意，她點了點頭，然後擡眸迎著楚雲怡的目光道：“奴婢是公主的貼身婢女。”

她的神態自若，而且眸底裏一片真誠和平靜，讓人絲毫找不到破綻來，所以，即便是楚雲怡覺得困惑，卻也無從懷疑，她的目光最後再一次落到何月英身上，但見見何月英的神態也格外的坦蕩從容，她便也放下了心中的疑慮。

畢竟，何月英是何容的親妹妹，在楚雲怡看來，這兩人之間是絕對不會有交集的。

然而，這一點卻是楚雲怡想錯了。

在楚雲笙看來，何月英是何月英，她同何容完全不同，所以，即便是她對何容有著刻骨的恨意，但是卻並不會因此而牽連到何月英的身上。

只不過，到現在為止，她都不曾告訴何月英她的真實身份，而何月英也沒有問過她，不知道她只當她是天殺的一名幹將，還是心裏隱約有了猜測，但是她從不提及，所以楚雲笙也沒有主動坦白。

她們之間保持著很好的默契。

一個不提，另一個也不問，但這卻並不影響她們之間的感情。

“怎麽，公主殿下對我這婢女有什麽看法？”何月英眸子裏帶著疑惑看向楚雲怡。

聞言，楚雲怡搖了搖頭，然後帶著自嘲的苦笑道：“哪裏能有什麽看法，我不過是覺得公主殿下這婢女有幾分眼熟，像我的一位……”

仇人這兩個字被楚雲怡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當著何月英的面，她不想將這些都和盤托出，但見何月英的神色坦然，她便也放棄了對面前的女子的懷疑。

等聽到她這一句話之後，何月英無所謂的搖了搖頭，然後對楚雲笙揚了揚下巴。

見狀，楚雲笙這才站起身來，拽著楚雲怡的衣角，然後帶著她走出了房間，一直走到院子門口，將她交給了在外面候著的何容的人，楚雲笙這才退了回來。

等到她轉身進院子的時候，楚雲怡還帶著疑惑的轉過眸子，打量了一番楚雲笙離去的背影。

在看到楚雲笙漸行漸遠的背影的時候，那一抹疑惑之色在她的眸子裏越發的濃郁起來。

而這些，楚雲笙自然是不知道，她一路再回了房間之後，何月英已經在屋子裏走了兩個圈子了。

見楚雲笙進來，她一把抓住楚雲笙的手腕道：“剛剛楚雲怡在這裏我沒有說，現在，你看看，她給出的那個聯絡人在禦書房，可是那禦書房怎麽可能是好混入的地方，而且又是深更半夜了，且不說今晚這皇宮裏到處都森嚴的守衛，即便是靠近了禦書房，也絕對很難在層層的守衛的眼皮子底下混進去找到那個掌事，這可怎麽辦？”

楚雲怡給出的唐暮筠的聯絡人是那禦書房的太監掌事，這一點既是好事，也是壞事。

既讓他比別人更好找，也更家難找。

再加上在今晚。

這也難怪何月英會著急了。

楚雲笙借著她攥著自己手腕的力道，將她帶到了桌前坐下，在確定了外面沒有人偷聽之後，她才道：“那也要試一試，否則過了今晚，還不知道明天的情形會怎樣，所以，現在最要緊的是要將楚雲怡在何容手上，並要被何容利用去殺唐暮筠的消息傳出去，傳給唐暮筠，正如你之前對楚雲怡所說，如果一旦唐暮筠死了，那麽，我們也就沒有其他的仰仗了。”

“可是，姑娘，我們能想的到的，趙王何容又何嘗想不到？我想，即便是剛剛我們做的那麽好的偽裝，相信現在就已經有人去何容那裏將公主殿下召見楚雲怡的消息傳過去了，這事本來也就逃不出何容的眼皮子，更何況，我們還要在這種情況下去聯絡燕國太子的聯絡人，我想，也許不等我們走出這芙蓉殿，後腳就會身首異處了。”

素雲一邊利落的擺弄著面前放著的幾個易容的材料盒子，一邊不安的說道：“姑娘眼下有什麽打算？”

聞言，楚雲笙搖了搖頭，然後咬牙道：“還能有什麽打算，我自然知道何容一定會得到消息，但是現在，我們卻已經是別無辦法，只要天一亮，也許我們就連最後的勝算都沒有了，所以，必須得試一試。”

說著，楚雲笙松開了何月英的手，然後一邊整理自己的衣裳，一邊對素雲道：“你在這裏好好保護她，我去禦書房找那人。”

她的話音才落，就已經轉過身子要往外走，卻不等她提起步子，她的衣角已經被素雲一把攥住。

“姑娘，太危險了，讓我去吧。”

素雲一臉的堅持，她的手也緊緊的攥著楚雲笙的衣角，絲毫沒有要松開的意思。

見狀，楚雲笙搖頭道：“你去才太過危險，以何容的性子，定然會派人專門跟著你，等著你露出破綻的，這時候你再走出這裏，毫無疑問就印證了他的猜測，不等你到了禦書房，只怕他的人就已經把你抓住了，所以，只能我去。”

說著，楚雲笙就要掙脫開素雲的手，素雲見了越發焦急道：“可是，姑娘，太危險了，我不能讓你去，你忘了你曾經答應過我家公子的嗎？”

當著何月英的面，素雲不好說出蘇景鑠的名頭好，只好稱之為公子。

同楚雲笙一樣，素雲也不曾對何月英表明身份，而後者也沒有問過。

“你放心，我會很小心，沒事的。”

聽了素雲的話，楚雲笙點了點頭，然後看向何月英，想讓何月英上前拉一下素雲，不然以素雲這時候的神情，恐怕是不會那麽容易就放手。

看到楚雲笙求救的眼神，何月英也上前一步，對素雲道：“你家姑娘做事一向都有把握，所以，就讓她去吧，不過……”

說著，何月英又轉頭看向楚雲笙道：“這外面定然是布滿了眼線，你現在從這裏出去實在是太過危險，不如這樣，你們尋個理由，一同出去，然後讓素雲吸引他們的註意力，你再趁機溜出去，這樣至少穩妥一些。”

她的話音剛落，就換來素雲連忙附和道：“對，至少讓我去幫你一下。”

見她們兩人都如此堅持，楚雲笙也不好再說什麽，她只得點了點頭。

然後正準備同素雲一起出去，卻聽的何月英在身後喚道：“你……”

聞言，楚雲笙轉過了頭，就看到何月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從認識何月英以來，這是楚雲笙第一次看到她流露出這般神情，帶著不解，楚雲笙轉過了身去，擡眸低聲道：“怎麽了？”

何月英先是看了一下素雲，然後又從素雲身上轉過了目光看向楚雲笙，在看到楚雲笙的那一雙眸子裏一片真誠的時候，她的眼底裏也劃過一絲狐疑道：“你是誰？”

又是這三個字。

不同的是，這一次問這句話的既不是何容，也不是楚雲怡，而是何月英。

在此之前，楚雲笙從未對她提及自己的真實身份，從一開始她是以天殺的精銳領頭人出現一直到現在，她都是用著那個身份，而何月英也從未對她的身份產生好奇或者懷疑，她不問，而她也不說。

她不說，不僅僅是因為擔心她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之後會不再繼續合作，更怕何月英陷入兩難的抉擇。

卻不曾想到，在今晚，她竟然問了出來。

而且，一問，就開門見山。

你是誰？

而這雖然只是短短的三個字，卻實實在在的難住了楚雲笙。

以現在她同何月英的交情，她並不願意同何月英撒謊，但是，她心裏依然也有一些擔憂，畢竟她的身份對於何月英來說太過特殊，畢竟即便是何月英對何容死了心，但是何容畢竟是她的親兄長，如果何月英知道何容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自己要殺何容而後快，那麽，何月英還會這麽幫助自己嗎？

楚雲笙不確定，也不敢賭。

但是，眼下，看何月英的神情，似是已經猜到了幾分，如果這時候她再瞞著她，倒越發傷了兩人之間的感情，而且，楚雲笙也不想欺騙朋友。

在她眼裏，何月英已經算是她的朋友。

所以，在想了一下之後，楚雲笙，決定坦白，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坦言道：“我是楚雲笙，就是之前你所見到的陳國公主的妹妹，也是秦雲錦，是昔日陳國大將軍的獨女。”

她只能這麽解釋，至於楚雲笙為什麽會是秦雲錦，那解釋起來也不只是三言兩語了，眼下時間緊迫，楚雲笙又不想對何月英說謊，所以只得這麽說。

聽到她的話之後，何月英一怔。

她楞楞的看向楚雲笙，顯然一時半會沒能接受楚雲笙的身份。

在此之前，她也曾猜測過楚雲笙的身份，甚至還聯想到楚國蘇景鑠身邊的女子，但是卻沒有想到陳國，更沒有到她竟讓是陳國那位赫赫有名的公主楚雲笙。

一直到今晚，在見到楚雲怡之後，她看到楚雲怡看到楚雲笙的神情，同時也留意到楚雲笙看到楚雲怡之後的一系列反應，她就知道，她們兩人之間的糾葛不一般，所以才有這麽一問。

然而，卻沒有想到，楚雲笙給出的答案會這麽驚人。

她竟然是楚雲笙，是曾經同她那位皇兄有過婚約並且差一點就成為了她皇嫂的陳國十三公主。

想到此，何月英倒吸了一口涼氣，她下意識的捂了一下唇瓣，然後道：“所以……你是同他有著血海深仇的……？”

看到何月英此時的表情，也正是楚雲笙所擔憂的，但是，她確實不想對她有所隱瞞，所以，她點了點頭道：“是的，他曾經利用了我，利用了陳國，他們父子還設計陷害了我的娘親，即便是我的娘親去了，何容也踐踏了我娘親的骨骸，所以，我同他之間的仇恨……不共戴天……”

最後四個字，楚雲笙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的，聽的一旁的何月英膽戰心驚。

她的面色也越發的蒼白了起來。

見狀，楚雲笙又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才淡淡的道：“對不起，現在才向你說明我的身份，但是請你相信我，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利用你而達到我覆仇的目的，從一開始你雇傭天殺的精銳來護送你來衛國，哪怕一直到現在，我的目的也都是同你起初做交易那時候說明的那樣，只是想要救出我想要救的人，至於我同何容之間的仇恨，我自有我自己覆仇的辦法，所以，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利用你，請你相信我。”

聞言，何月英的嘴角微微一揚，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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